被丟棄,和自我放逐,在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所以我可以理解那隻窩在我房間外樓梯口的狗。

我並不急著為她取一個名字,因為我還沒有心理準備眷養她,我只是覺得她安靜的待在樓梯間並不會打擾我的任何生活,我也沒有經常給她食物,因為我很早就出門,很晚才回來,通常都累得跟狗一樣。我不知道我出門後她是否安靜的待在那個角落,也許她自己會出去覓食,因為她並沒有昏倒,所以我們只要這樣遠遠的相依就可以。

我知道我需要她,因為我住在傳說有地痞流氓出沒的這條沒警察巡邏的街道,而且我住在一樓,面對街的是一大片落地窗,自從搬進來後,我很少把窗簾打開,天曉得我是多麼需要陽光的人,可惜天未光就出門,天黑冷了才回到來,晚上睡覺時更不可能開窗簾了,感覺這臨時租來的房間,連房門都很容易被撞開。我需要她,因為她是一隻不受歡迎的狗,我一向可以理解不受歡迎的感受,她讓我想起小學時,一個身上總有異味的女同學,大家都不喜歡她,但偶而我會跟她說話,印象中,她也是遠遠的看著大家,可能我長得沒有攻擊性,也從不攻擊誰,所以她偶而需要跟人溝通時,會選擇跟我說話。

我需要她當個守衛,保護晚上一個人的我。她好像總在不遠處等待,所以我每天下班快要回到家時,都會發現她跟在我後面,當我站定在門前,從包包拿出鑰匙的時候,她會回到鋪著我的舊衣服的樓梯口,安靜的靠著牆看著我搖尾巴,通常我也只是在開了門之後看她一眼,就閃進房間裡。偶而我會帶回一些宵夜,每次吃不完的東西我都會帶回來拿到樓梯口給她,隔天要上班前把垃圾清掉。而這些只是單純因為我不喜歡浪費食物,也不喜歡門口有果蠅或蟑螂罷了。

這種日子過了十幾天吧!我還處於行動不便的狀態,經過那一晚「好,我住!」的驚嚇,當時送我來的男孩確認我不是像我表面看起來那麼弱的女生,我力氣很大(這是後來他跟我說的),可是他擔心我住的地方很不好又交通不便,所以他決定來看看我,看我住的地方需不需要加添些什麼。

第一次來,他看到那隻狗,只簡單問了一句「你在養她嗎?」「沒有特別,但是她默默的並不會打擾我。」

第二次來,他送我一個煮咖啡的鬱金香Syphon,還幫我在小窗上架設了把門窗都關緊也不怕悶死的抽風機,只有他來的時候我才會把窗簾通通打開,因為安全。

第三次來,我不幸加班到很晚,我的朋友瑞莎從台北恰巧帶獸醫朋友白白來看我,因為下班時間不定,只好請瑞莎和白白到我租的房等我。這個男孩沒有跟我約,算準我的下班時間,自己跑來了,卻在餐廳外等了我將近五個小時,等到瑞莎和白白受不了那隻狗又跑來餐廳找我時,已經晚上8點了,這天我上了14小時以上的班。我的腿很酸,我的朋友再等下去可能決定要放棄我了。

我覺得很對不起他們三個,但是工作又沒辦法脫身,等到快9點,客人都離得差不多了,我才能有個空檔跟他們說話。

白白的身上起了很多紅疹,她和瑞莎說擔心我會生病,所以要我把那隻癩痢狗安樂死,給她一個痛快。「我天天摸貓狗都會起疹子,她不安全。」白白這樣說。瑞莎更是反對我養隻癩痢狗,「你連照顧自己都有困難....」唉,其實從她看我的眼神就知道她會講出什麼話了,我只是表面長得很弱,講話聲音很嗲,一旦被丟到荒郊野外,我可以很快找到避難處,偏偏這點全世界沒跟我長久相處的人不會知道的。我沈默了一會兒,沒辦法開口說話,那等我很久的男孩(好像該給他取個名字,就叫他馬告好了,如果要形容的話,他是一杯溫煦的原住民咖啡)看出我的難過,走過來問:「妳要養她嗎?」「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殺她。」「那就養她吧,我幫妳。」馬告果然是個溫暖的人,而且個性有特殊的香氣,就像原住民常用的香草「馬告」一樣,雖然他後來告訴我同學說他長得像黑猩猩,我卻覺得他很帥。

於是我下班後,馬告開車帶我們三個去小鎮吃宵夜,白白提供我照顧生病狗狗的寶貴建議,馬告都聽進去了,因為我是瑞莎的朋友,所以到她診所看診可以優惠。「以她的情形,要花很多醫藥費喔!」既然決定要養她,就要把她醫好,於是她結束被丟棄的命運,我也沒辦法再自我放逐,因為馬告從此每個禮拜都得在我休假日來接我和狗狗去白白的診所就診,有一個固定的人會來探望我,在表象上不像自我放逐,雖然我沒有這種心理準備,但馬告單方面結束了我自我放逐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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